耶梦加得

Ⅻ

 

这团火焰终于完全丧失了自己的形态，她将绿宝石紧紧包裹其中，那些色彩明艳的、光芒微弱的、冷淡的、热情的光最终糅杂在一起，无形的东西在哈尔的怀中膨胀着，他终于无法再紧抓住——哈尔被那些看不见的触手凶猛地攻击着，不得不重重摔倒在裂缝之上。

 

他浑身是伤，严重脱水，几乎要筋疲力竭。哈尔努力地抬起眼皮，他看见巴里焦虑的脸，在那片漆黑的罅隙之中——那团没有形态的东西仍旧在攻击着他，这个世界终于陷入了扭曲的疯狂之中，她的尖叫声如同氢弹一般在成吨地爆炸着，她狂怒着攻击，那些触手变成了尖利的刺刀，一下下地扎进了哈尔的身体。

 

“再也不会有！外面的那个世界了！”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汇聚成她尖锐的叫声，“你必须！留在这里！死的！活的！都只有这个世界……才会真正接纳你！”

 

“只有我才会接纳！真正的！唯一的你！”

 

那些利刺扎进了哈尔的腿。

但哈尔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低下头去看着巴里，艰难地裂开嘴微笑起来。

“嗨，”他像巴里打招呼，“……好久没见了。”

“哈尔……”

巴里喊他的名字，“你受伤了！”

 

他忍不住地咳嗽起来，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堵塞了他的喉管，让他忍不住地呛出来，唇舌之间霎时被一股铁锈味充满了——哈尔猛地吐了一口血，他咂了咂嘴，又对着巴里笑了起来。笑容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这让他忍不住地抽了口气，“没事……”他吸着气说，“反正你知道的，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并不会觉得很疼。”

 

“别说话！”巴里打断了他，“灵魂也是会受伤的，就算你是死人也一样！”

“……哈哈，”他终于干笑起来，“你说得没错，这可……啊！……真疼。”

 

有什么东西贯穿了他的腹部，哈尔感觉得到，那应该是那些刺刀，他大概是流血了，搞不好肠子也掉出来了？哈尔不知道，他无法分辨，只有腹部灼热的疼和热流的触感，他甚至无法低下头去查看他的伤口。

 

这不行，哈尔心想，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必须去做的。

 

……至少他得先把巴里带回来。

 

哈尔低头去看这条裂隙——那些无穷的黑和绚丽的光在旋转在呼吸，它们裹挟着巴里让他无法动弹，那是时间组成的河流，巴里可以挣脱但他仍旧无法摆脱，他也许能够改变时间，但他永远不可能成为时间。哈尔只能把他带回来。

而更让他愤怒的是，那些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地收缩着，哈尔看见大理石的地面又一次占据了那些暗和那些光，这条罅隙越来越小——不！这不行！绝对不行！

 

他伸出手去，几乎是在用剩下的所有力气，死死扒住了这条裂口。

 

左肩似乎被刺穿了，血流了一地，哈尔觉得几乎是整个左半的身体都要失去知觉了——于是他朝着巴里的方向伸出他的右手去。

 

“拉住我，巴里，”他说，“我把你拉上来。”

 

“你是不是疯了！”

巴里尖叫起来，“哈尔，就算你只是个灵魂，碰到我你也会消失掉的……！我不能把手伸给你！”

“听着，巴里，”哈尔晃动了一下右手，中指之上，那层微弱的绿光正在莹莹闪烁着，“戒指……还有最后一点的能量……我也许还能，把你拉上来。

“所以现在……抓住我的手，好不好？”

 

巴里不为所动，“这不行！”他飞速地否决道，“万一戒指中途没了能量……你还是一样会……”

“别说这些行吗！”哈尔几乎是用尽力气在大喊着，“抓住我的手就行！”

 

哈尔觉得冷。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那几乎是死亡的错觉，血液正在流出他的身体，他的体温在下降——太有趣了，他已经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这仍旧无法妨碍他感觉到真实，他必须又一次地承受死亡，就像他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

但这一次是不一样的，这一次他至少可以做点什么。他不能再和从前一样放任巴里孤独一人死在远行的路上，他至少要在一切来临之前握紧他的手……

 

“……把手给我，巴里。”

于是哈尔又一次这么说着。

 

巴里的表情沉静，他仍旧没有伸出手去，他只是看着哈尔，很久。

“这没有意义，哈尔，”他说，“因为我想让你活着……”

 

“别说废话！”哈尔厉声打断他，“你到底把不把手给我！”

 

“我爱你，哈尔，”巴里悲伤地闭上了他的眼睛，“所以我不能这么做。哈尔，这一切还没有结束，还有希望……”

“我不在乎什么狗屁希望！”哈尔又一次抽搐了一下，他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了，而这道裂隙正如同断尾的蜥蜴一般扭曲着，缓慢地自我治愈着，那缝隙越来越小——不不不！哈尔奋力地扒拉了记下：不能这样！他就又要失去他了！！

 

“……巴里，”他几乎筋疲力竭，“你只要把手给我……”

 

“我拒绝。”

巴里如此坚决地回答他。

“我说了，我不能这么做，哈尔，我不能冒着你可能死亡的风险自救……”

他又一次看着哈尔，他遍体鳞伤的爱人，他在残喘着在流血，但他仍旧在试图和整个世界对抗，就好像他生来就是这么做的那样——他的孤独和勇气被精美的包裹在玩世不恭的外壳之中，而这让他坚硬无比又柔软至极——这让他无所畏惧。

 

最后，巴里这么说着。

“哈尔，我爱你，”他说，“所以我不会放弃的……”

 

而哈尔几乎已经没有余力再去与他争辩什么，他垂着手艰难地龇牙咧嘴，疼痛让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巴里，我说了，我的手……”

 

巴里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同他对视着，哈尔觉得他看起来是要哭的模样。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已经再没有力气了，而这罅隙越来越小，哈尔已经能感受到巨大的引力在收缩着，它们在压迫他的手臂，但他不能放弃，又有什么尖锐的刺似乎是捅穿了他的身体，他忍不住地咳出血来——不，不行！他不能放弃，他不能……！

 

“如果这个世界被毁灭了，那么迎接着我们的将是什么？”

巴里忽然这么问他。

 

“是外面的世界！那个真实的世界！”

哈尔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不要再问这些！你现在只需要抓住我的手！”

 

“只要这个世界毁灭，就能去那个新的世界了，是吗？”

巴里毫不妥协地问他。

 

“你！给我！抓住！该死的！我的手！”

哈尔艰难地嘶吼起来。

 

“哈尔，告诉我，是这样吗？”

巴里又一次地大声质问他。

 

“是的，没错！”而哈尔几乎声嘶力竭，“但你现在该……”

 

“……而她现在已经活了。”巴里忽然绽放出一个微笑来，就仿佛在此之前，所有的哀愁和痛苦，一切的怨恨都不存在一般，他向着哈尔绽放出一个温柔又热烈的微笑来，哈尔看见那些鹰一样的羽毛，闪耀着红色光泽的羽毛自他的身上缓慢地挣破而出，巨大的金色鹿角又一次延伸开去——巴里最终慢慢地又变成了那个模样，那个佩利冬的模样。

 

“只要她是活着的，我就能毁灭她。”

这个佩利冬这样说道。

 

“不不不！”哈尔惊惶地大喊起来，“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巴里！她现在的力量不是你能抗衡的！你会死的……不要想这些！你现在要做的只是抓住我的手！”

他又一次剧烈地颤抖起他的右手来。

 

“既然有佩利冬能毁灭罗马，那我也能毁灭这个世界。”

巴里没有停止微笑。他坚定而自信地看着哈尔，仿佛全宇宙的力量自他体内汇聚，“然后会是新的世界，”他说，“……而我们一定会在新的世界相遇。我相信这一点。”

 

“我要毁灭这个世界。”

他是巨大的红鹰，闪烁着天空色泽的闪电在他的躯干川流不息，他在那片无尽的黑和摧残的光之中投下人类的影子，他用他的蓝眼睛看着哈尔。

 

他是巨大的红鹰。

 

“为了新世界的相遇……”

 

然后他消失了。

这道罅隙随即应声闭合。

 

>>>

 

哈尔并不在地底。

 

他在人行道上。

 

海滨城。

阵亡将士纪念碑。

 

周围是玩闹的孩童和喂鸽子的老人，有情侣在他的身边接吻。现在是白天，路灯正静谧地站立着，有个拉小提琴的流浪艺人，他在路灯之下忘情地演奏着。

天空又一次飘起雪来，白色的蝴蝶又一次在海滨城的上空洒落，仿佛在跳着不知疲倦的求偶舞一般——人群在走动在熙攘，但没有人注意到哈尔。

 

但这毫无意义，哈尔知道。因为他们都不是真实的，所有的这些静谧而美好，斗不过是虚伪的假象——而他们，很快就要都不存在了。

 

因为那摧枯拉朽的力量，因为对新世界的向往……因为那红色的风。

 

然而哈尔也听不见这个世界无法停歇的咆哮，他甚至看不见人群的惊慌惶恐。他的右臂在缝隙闭合的瞬间已经被截断，断口正向外汩汩流血，鲜红的动脉血如同微型喷泉一样汹涌而出，在地上迅速地积累了一小滩——但没有人注意哈尔，空气是那么清新干净，人群是那么幸福和乐，世界是那么平静美好。

 

他们都看不见哈尔。

因为他们是不真实的。

 

但这是哈尔头一次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了。

这是假的。

 

他抬起头，他去看天空，他能感受得到，那股摧枯拉朽的力量，那股红色的风。

 

“巴里……”

他这样喊了佩利冬的名字。

双唇相碰，接着是圆润的弧度，他喊他的名字。

 

哈尔看见天空。

忽然有巨响。

那是玻璃破碎一般的声音。

哈尔看见天空划破一道口子，它如同玻璃一般破碎开来。

 

 

 

 

尾声

 

哈尔潜伏在这个儿童之家已经有将近三个钟头了。

他知道那个臭名昭著的团伙一定会来这里。哦，外星绑架集团，这真是太可笑了，哈尔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来绑架儿童？老实地说，他们要这些人类孩子做什么啊？更何况2814是他的扇区，他才不会让这些蠢货为所欲为。

 

而现在，哈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已经蹲守了这么久，任凭谁都会有些烦躁，尤其是他——哈尔从来都不是个坐得住的人，但他几乎已经是耐着性子等待到了极限。他知道他们会来，但哈尔从来都不擅长等待。他也许是个好士兵，也有可能做个好将军，但他绝不是个好猎手。

 

等待很快有了转机。

他看见有道黑影正在靠近，对方的速度很快，但哈尔确信自己能追上他，那黑影看起来正冲着儿童之家而来——好极了，哈尔愉悦地想，终于来了个前哨，我可以好好拷问他一下。

 

“趁我还没把你像挤葡萄汁一样挤烂，快说出孩子们的下落！”

哈尔用绿色的台虎钳将这个黑影牢牢地掌控住了，他怒气冲冲，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质问他，尽管不是真的要见血，但这也足以吓唬人了。

 

……对方是个地球人。

这实在是，有些诡异。哈尔想，他低头去看那个金发的男人，对方竟在瞬间挣脱——他是怎么做到的？哈尔震惊地看着他——但他显然并不准备逃跑，

“不是，等一下……”

他毫无畏惧地用他冰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哈尔。

 

“我是巴里艾伦，”然后他说，“中城警局的法证官。”

 

 

全文完

哈哈哈哈结局是闪电年刊2！没想到吧23333其实这就是从另一个世界重启回来的另一种闪点啊【nitama

都跟你们说了是HE啦哈哈哈哈~~~打滚ing

非常感谢阅读到这里！！！！(*/ω＼*)正文差不多6w5这样，加上两个番外，准备在8月2日北京SLO7搞个本子(*/ω＼*)

非常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能写完这篇文真是太开心啦！！！

等我空下来就来写点新的短篇，还有黄金龙和龙骑士！！！！！(*/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