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梦加得

这个故事终于要开始揭露真相了……我现在整个人都好忐忑啊_(′·ω·`」∠)_

Ⅶ

 

回到公寓后哈尔给戒指充了一次电，巴里仍旧失踪。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寻找他，更可笑的是他现在也许连自己都找不到了。公寓里安静得出奇，只有三只蜷缩在玻璃缸里的花栗鼠在咀嚼着碎木花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这个月没能交上房租，因此哈尔的冷气又被停了，他觉得有些冷，但所知的一切让现实变得太过不合理起来：如果他是个死人，那他为什么会感觉到冷？

这个世界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如果他真的是个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幽灵，但他身边的那一切又是如何秩序运作的？

那么多人在他的生命中行走来往，为什么却没人意识到哈尔·乔丹是个死人？

 

哈尔听见墙体发出的闷响，隔壁住客老旧的暖气在打开时时常会造成这样的噪音，接着是水管仿佛被人戳了一下的恶心的轰鸣——这实在太真实了，哈尔想，如果这一切真的是假的，那么这个虚构世界的真实得足以令他恐惧；如果他真的生活在一个被编织成精美的世界的谎言里，那么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必须找出真相，哈尔确切地知道这一点，巴里的失踪、他的过去未来，这一切都取决于这个悬而未决的事实：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后他听见有人在剧烈地敲门。频繁而震怒的，他听见奥利弗·奎因的声音，他的朋友，在门外高声呵斥着，

“哈尔我知道你在家！滚出来！”

 

哈尔只得起身去开门。好极了，他想，尽管他已经对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但他仍旧不能依靠意念去开门。

而很显然，怒气冲冲的奥利弗正站在门外等着给他挺拔的鼻梁上来一记老拳。

 

所以哈尔不出所料地躲过了那记拳头。

在这一拳之后奥利弗冲上来拥抱他，哈尔被他莫名的举动骇住，“嘿，伙计，你这是在干吗？”

“这得问你哈尔·乔丹！”奥利弗怒气冲冲地说，他金色的小胡子被鼓吹得一翘一翘，“兄弟，你知道吗！你失踪了四天！”

“等等，等等，”哈尔忍不住打断了他，这时候他看见金发的姑娘慢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了上来，有些愠怒地朝他挑了挑眉，“嗨，黛娜，”哈尔朝她打了个招呼又转头望着奥利，“我失踪了四天？这不可能，我只是去了一趟……”

“你失踪了四天，”黛娜站在一旁冷冷地插话道，“哈尔，我们找你找了个遍，不然你以为这是我们第几次敲响你的家门？我知道你向来很擅长不告而别，但那些通常都会有一些征兆……所以，你究竟去哪儿了？”

 

哈尔靠着门揉乱了头发，他斟酌着在情侣之间来回逡巡着目光，“我不知道，伙计我不知道，我以为……”

棕发的男人忽然闭了嘴。

 

“你以为什么？”奥利显然并不认为他能够这样放过哈尔，男人吹动着自己金色的小胡子追问他。

但哈尔打定了主意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他毫无畏惧地盯住了奥利弗，挑衅似的用问句代替了回答，

“奥利，你能分辨人和那些特殊怪物是吧，”他咄咄逼人地继续道，“鬼魂呢？不死的僵尸呢……为什么你看不出我是什么？”

“什么……什么你是什么？”奥利茫然地慌了神，“你就是个人类！别岔开话题，我们还没说完——”

“我不是人类，”哈尔冷冰冰地打断他，“奥利，我已经死了。我是个死人，而且更有可能的是，我死了七十年了。”

“你什么？”奥利弗对此嗤之以鼻，“别开玩笑了哈尔，这一点也不有趣，你先告诉我你这四天到哪儿去了，我们再来仔细地讨论一下你没有死这件事好吗？”

 

“……我死了，奥利。”哈尔用沮丧而平稳的口气回答他，“我死了。我接受这个事实，但现在的问题是……

“为什么你看不出来？”

 

“你没死！”奥利弗的表情显示出他对这个问题的不屑程度，“我没兴趣跟你争论这些无聊的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早说过那个佩利冬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可我没想到他竟然让你怀疑起这个来了？”

“为什么你看不出来？我已经死了，奥利，”哈尔几乎要凑上去揪住奥利弗的衣领，他想要逼迫对方承认这个事实，或者拿出彻底的证据来否定这一切——也许是哪个热爱恶作剧的法师将这个可笑的念头植入了哈尔的脑中，压迫着他的世界陷入了幻觉，“你能看得出黛娜是个塞壬，却看不出我已经死了吗！？”

 

奥利弗被他的无理取闹折磨得近乎崩溃，金发男人长长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要和哈尔打一架，“嘿，哈尔，伙计，听着，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觉得你已经死了，但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非常清楚地知道你还活着……”

 

“我从战场回来是几号？”

哈尔忽然打断他。

 

“什么！？”奥利弗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记得……”

 

“战争是几号结束的？”

“我就记得是5月……”奥利弗几乎是在垂死挣扎。

 

“没错，”哈尔顿了顿，“5月8日宣布停战，理论上我应该在六月回到海滨城。”

他用刻薄但冰冷的语调这样总结，“但奥利，我没有关于12月以后的记忆，那里一片空白，我不记得之后半年的事，我甚至不记得我是如何回到海滨城的……”

 

“这也许是有谁对你下了什么……魔法！毕竟你现在在接触一些非正常生物……”

 

哈尔耸着肩地点了点头，“也许吧，那你怎么解释……为什么巴里的外甥已经八十多岁，但海伦……霍华德……简……你怎么解释我的侄子侄女还是孩子！”

最后，翡翠骑士这样总结道，“奥利，这不对劲，……不只是我可能是个死人这件事。奥利，这个世界……这一切都不对劲……”

 

哈尔冷漠而绝望看着奥利弗，他的好兄弟，他最好的朋友。通常情况下，他们是志同道合又目无法纪的，他们会无条件地支持对方的任何决定，因为他们向来是这样支持彼此，就好像他们从出生开始就是如此熟悉的兄弟一般。

但现在，这对兄弟之间，产生了罅隙。

 

哈尔可以敏锐地感受到这一点。因为现在奥利正在滔滔不绝，他在寻找各种理由解释哈尔的问题，他甚至怀疑哈尔病了——哈尔不能理解这是为什么，因为奥利通常情况下才是更为疾世愤俗的那个，他会挑战每一位值得他挑战的权威，会嘲讽所有他认为应该嘲讽的存在。他不会任由哈尔对世界产生质疑而忽略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这不是奥利弗·奎因的做法，这一切都只是更加不对劲……什么都没有变得更好。

 

他近乎绝望地想。

 

“……你最好去看看医生。”

最后，奥利弗仍旧尝试像好兄弟那样拍着哈尔的肩膀这样对他说。

但哈尔拍掉了他的手。

 

“我的上帝啊！”奥利弗几欲发疯，烦躁揉乱了他的头发，“你是不是压根没听进去！”

“没错，”哈尔坦然地回答道，“我知道这一切出了问题，奥利，你只是选择视而不见——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这根本不像是你会说的话，但我知道，这一切都有问题，包括你。”

 

金发的贵族几乎要大叫起来。女郎在楼梯口翻着白眼，她终于凑了上来，用她惯有的严厉姿态盯住了哈尔。

 

“别这样。我想你应该知道，奥利和我，我们只是想帮你。”

黛娜这样指责他。

 

她咄咄逼人地走近了，就好像她向来这么做的，毫不客气地攻讦两位男士幼稚的过失，“哈尔，我知道你可能这些天过得不太好……也许巴里离开你了？我不清楚，但无论是什么样，你都没有理由去质疑这个世界。你说这样不像奥利，我也认为这不是你。”

 

哈尔抬高了声音，“我告诉过你们！这个世界有哪里不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心里清楚这一点，”黛娜的神情严厉，但她朝哈尔伸出的手却是温暖而柔软的，带着女性甘美的芬芳，她轻轻捧住了哈尔的脸颊，强迫他与她四目相对，“哈尔，这个世界没有哪里不对劲，你知道这一点……”

 

这声音是迷雾是毒药。

好像是走进了被柔软的棉花所覆盖的空屋子一样，没有什么可以支撑哈尔的思绪，他在这样的声音里迷失了方向，黛娜的耳语轻声细碎，在他的鼓膜之间来回震荡，一点一点渗进他的大脑里。

但这没有停。

 

“哈尔……这个世界很正常，你也很正常，那些事……那些让你困惑不解的，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那只是有人创造出来并且强加于你的臆想……”

 

……不，不是这样的。

另一个声音微弱地告诉他：哈尔，你得振作起来，黛娜在对你使用塞壬的力量，她正在催眠你，这不是黛娜会做的事……

 

但塞壬的声音仿佛海水中寂寥的歌，它们穿梭过哈尔的四肢百骸，在他的神经之中肆意纵横，它们不动声色地拉扯着翡翠骑士，使他浸入深沉的海水之中——哈尔感到他的意识窒息，他想要喊叫和反抗，但他被无形的温柔所钳制着，被拉进迷雾之中。

 

温柔的锁链在陡然之间崩塌。

他忽然从冰冷的水中被释放。

哈尔听见黛娜的尖叫。

他看见塞壬的手惨烈地拂过她的脸颊，她的皮肤如同干涸的土地一般龟裂，有火焰在缝隙里燃烧，焦黑的颜色从皮肤的中心蔓延到全身。她甚至都来不及痛苦，就在一瞬间被燃烧着骨头挫为灰烬。

 

巴里伸出的手没有缩回去。

哈尔并不知道他是如何忽然出现在这尴尬的现场的：他就好像从前那样，突如其来地出现，又突如其来地消失——只是这一次，当他出现的时候，他伸出手毁灭了黛娜：巴里的表情痛苦又坚定，他仍旧在急促地喘气，但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的愧意，就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件不得不做的，正确的事罢了。

 

“你干了什么！？”

奥利弗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想要揍他，但哈尔仍旧被刚才的所有震慑得无法反应，他看见黛娜的毁灭，那不是死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殆尽；他看见巴里的回归，他身上的羽毛都未曾退干净，在闪躲的过程中不断被抖落——奥利弗想要捉住他，但佩利冬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金发的贵族无法捕捉他的行动轨迹。奥利从腰带里抽出一把匕首，他终于停止了捕捉，朝着他所预估的轨迹掷了出去。哈尔知道他能赶得上，奥利的射技不俗。

那匕首险些插进巴里的眉心——然而在此之前佩利冬接住了匕首，他疾速停滞在奥利弗的面前。

然后他又一次伸出手。

“别动，”巴里看起来像是认真地在威胁他了，“你见识过了，如果我碰你，你会是什么下场。”

“你怎么说的出口！”奥利弗的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他看起来像是要冲上去和巴里拼命的样子，“你刚杀了黛娜！”

“……我没有。”

巴里一板一眼地回复道。

“简直一派胡言！你刚刚杀了黛娜！”奥利弗这下是真的冲了上来——哈尔用尽力气才揪住了贵族的外套，他们像是终于要决裂一样，在狭窄的走道里互相撕扯着，老旧的木地板在踩踏挤压之中发出凄惨的尖叫声来。

“我没有杀了她，”巴里坚定地说，“我没有杀了黛娜·兰斯。如果……真的有黛娜·兰斯这个人存在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哈尔保持着钳制着奥利弗的动作，他扭过头来去看巴里：这时候他才发现巴里与他失踪之前有了微妙的不同：佩利冬的身上带着伤，瘀痕从他破损的外衣下透露出来，哈尔注意到他的右手不自然地下垂着，也许是疼痛让他微弱地颤抖，巴里的嘴唇也干得吓人，这一切仿佛他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一样——他失踪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巴里仍旧伸出他的左手面对着失去了爱人的奥利弗，痛苦而坚定的。

 

“巴里，我需要解释。”

这是哈尔对回归的他所说的第一句话。

他需要解释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佩利冬仍旧在剧烈地喘息着，哈尔注意到那并不是因为刚才的跑动，那对于巴里来说微不足道，那是巴里的伤口，他腹部的伤口如同一条缱绻的红蛇，在撕裂地扭动着，任由沿途流淌下血液。照理来说巴里应当能够迅速地痊愈，但这次没有，这些伤没有，巴里·艾伦残损地站在这里，面对这奥利尖锐的控诉。

“因为她不是真的……”巴里的声音微弱得近乎呻吟，但他仍旧坚定而痛苦地为自己辩护，“你得相信我哈尔！黛娜、奥利……他们都不是真实的，因为这个世界……”

他瞪大了他蓝色的眼睛，“这个世界就……”

 

一瞬间寂静无声。

时间被凝固在这个瞬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兽，它盘局潜伏着，在这个瞬间终于行动，它从虚空之中张开了漆黑的大口，然后骤然闭合。

这个空间里终于又只剩下哈尔和奥利两人。面面相觑。

 

“那是怎么回事！？”

奥利弗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

“我不知道。”

哈尔觉得他的手在发抖，这个瞬间太过迷幻，以至于他甚至要主动相信是他自己的大脑出了问题——巴里是想说什么，黛娜不是真实的？奥利也不是真实的？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那么，又是什么。

哈尔没有办法细想下去。

奥利弗仍在震惊地喋喋不休，“他说黛娜和我……都不是真实的？那是什么意思？那他自己呢？他又被带到什么鬼地方去了！？这一切都他妈的是！怎么一回事！”

 

哈尔察觉到其实是他的全身都在颤抖着，紧张、激动、惊慌、恐惧，他分不清这情绪，但他无法克制这样的颤抖——飞艇驾驶员不得不闭上眼睛，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又开了口，“……你听到他说的吗，巴里说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

“他在胡说八道！”奥利弗气鼓鼓地叉着腰，“他在逃脱责任！”

“……但是黛娜刚才在用塞壬的能力催眠我，”哈尔咬住了嘴唇，“这不是她会做的事。”

“所以你同意他说的，黛娜不是真的？所以我！？我也不是真的咯？”

奥利弗尖锐地反问他。

 

哈尔又一次深吸了一口气，他把脸深深埋进双手指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奥利，”他近乎哽咽地说，“这个世界已经给了我太多不正常了！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我究竟应该相信谁……”

金发的贵族终于沉默。他伸出手去拍了拍哈尔的肩。

 

“但我知道有人在撒谎，”最后哈尔这么说道，“如果真如巴里所说，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

“那也没人会知道，”奥利弗旋即指出道，“哈尔，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虚构的，那么一定有人创造了它，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世界是不真实的，那可能不只是黛娜和我，我们，其他所有人，包括你也有可能是不真实的？”

“有可能，”哈尔仍旧垂着头，他第三次地深呼吸，然后终于抬起头来，他抬起头来，看着奥利弗，“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不能知道真相——如果这个世界是虚构的，那么操纵这个世界的人是谁，他究竟要对我们做什么？

“奥利，我需要知道真相，我想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最后他这样坚定地说，好像勇气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终于不再颤抖。

 

奥利弗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这个年轻放肆的贵族终于笑了起来，他伸出手去，像曾经拥抱兄弟那样拥抱了哈尔一下。

“好吧，反正这种胡闹的事都是我陪你咯，”接着奥利弗问他，“所以你准备要怎么知道真相？”

 

哈尔伸出手，任由戒指所散发的安静的绿光包围了他——他朝着奥利弗挑了挑眉毛，就好像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和曾经做过的，去打劫那个放高利贷的银行家一样的小事一般。

“人们说世界是由神创造的，所以我们就去问问神。”

 

“你在开什么玩笑，”奥利弗哂笑出声，“你知道神在哪里？”

“我不知道，”哈尔耸了耸肩，“不过我认识一个人，他是个半神，我想问他大概也大差不差吧。”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可相处得不算很愉快……”奥利弗想要出声阻止，然而哈尔已经打开了走道上的窗玻璃径直飘了出去。

 

“你要不跟来我就走了，”他理所当然地看着奥利弗，“我要去大都会。”

TBC